华工后裔虞容仪芳在纪念太平洋铁路建成150周年庆典上走向演讲台。（资料图片）

1869年5月10日，“Done”（完成）——一封只有一个英文单词的电报传到华盛顿，宣告“自工业革命以来世界七大工业奇迹之一”、首条横贯美国东西部的太平洋铁路竣工。但当时鲜为人知的是，太平洋铁路的建造过程凝结着数以万计华工的汗水、智慧与生命。由于历史原因，参与修建太平洋铁路的华工，曾一度被尘封在历史的雾霭中，几乎被人遗忘。

150年，倏然而逝。如今，雾霭散去，历史昭明。今年5月以来，美国各界举办纪念太平洋铁路建成150周年活动，铁路华工的贡献被再度发掘，重获尊重。像深嵌在铁轨中的根根道钉，铁路华工们承载着厚重的历史记忆，已成为人类文明史上重要的精神坐标。

填补历史遗憾

两位绅士，头戴礼帽，身着复古呢子大衣，合力在铁轨上“打入最后一根道钉”；两个复古火车头在同一火车轨道上“相遇”；一群19世纪60年代末打扮的人们在火车旁载歌载舞大声欢呼；身穿朴素的中国蓝布对襟大褂儿的演员，真挚还原当年华工修铁路的场景……这一幕幕如电影般的场景，发生在当地时间5月10日，美国犹他州普罗蒙特里峰举办的“金道钉节”上。

当天，美国西部犹他州举行盛大庆典，隆重纪念太平洋铁路建成150周年，再现了150年前铁路合龙时的情景。据组织者估计，约2万人参加此次庆典活动。现场的热闹场景令参加庆典的铁路华工后裔感慨万千。

华工后裔虞容仪芳就是其中一位。庆典仪式上，她被选为第一个演讲者，而50年前，她的母亲是唯一一位现场参加百年纪念的华工后裔。在演讲现场，她穿着母亲为她缝制的旗袍，将外曾祖父参与修建铁路的故事娓娓道来。

“150年前那场铁路合龙的通车庆典上，居功至伟的华工因未获邀请而缺席庆典，庆典合影中没有一个华人，庆功会的演讲中丝毫没有提及华工贡献，留下了巨大的历史遗憾。这次庆典是对历史遗憾的弥补，华工们终于得到了迟到的但却应有的尊重。”参加庆典的华盛顿大学教授、美籍华裔艺术家林志对本报表示。

为建成太平洋铁路，华工付出了沉重代价，以致当时广为流传着“每根枕木下面都有一具华工的尸骨”。

美国交通部长赵小兰在庆典致辞中表示，华工为修建这条铁路作出的贡献和牺牲应得到高度肯定。

当天，美国白宫发表总统致辞表示，1869年5月10日，最后一根“金色道钉”把中央太平洋铁路和联合太平洋铁路连成一体。这一壮举汇聚了包括爱尔兰和中国工人在内的成千上万人勇敢无畏的努力。大约1.2万名华工完成了尤具挑战性的路段，他们历经暴风雪等恶劣天气，在内华达山脉坚硬岩石上挖掘出15条隧道。

拾拣历史碎片

“太平洋铁路贯穿北美大陆东西。如果你开车从北到南，一定会看到它；如果你到美国中西部旅行，也绝不会错过它。”美国波特兰州立大学教授李斧对本报表示，在美生活30多年间，多次途经太平洋铁路，对沿途险峻恶劣的环境深感震撼，“每每路过，念及先辈，不禁潸然泪下”。

伟大的铁路华工历史由于美国的排华政策而长期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迟迟得不到发掘整理。1882年，在太平洋铁路竣工13年后，美国国会正式通过《排华法案》。该法案历时60年之久，直至1943年才被废止。在华人备受歧视的年代，要让美国社会承认铁路华工的历史贡献根本无从谈起。

然而，时间给历史以沉淀，人们用代代相传的记忆抵御遗忘、记录历史。

“爷爷1858年赴美，时年25岁，是第三批‘卖猪仔’（契约工的一种）的劳工。”旧金山华人江新荣从父亲的反复讲述中记住了爷爷的故事，又把爷爷的故事一遍遍讲给自己的孩子听。今天，借助媒体和书籍，他把爷爷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像江新荣这样的华工后裔还有很多，他们的家族史本身就是太平洋铁路华工史的一部分。

林志无奈感叹，铁路华工大多数只能被集体铭记，因为大部分铁路华工都没有留下真实姓名，每个人留下的历史信息有限、破碎又模糊，给研究工作增加了不小难度。

现在，越来越多人加入打捞铁路华工历史碎片的行列。2010年，热爱旅行的中国摄影师李炬，意外发现华工与太平洋铁路的故事，从此迷上了“拍铁路”。

2017年，李炬在中国华侨历史博物馆举办“穿越时空的回响”主题展，展出90余张太平洋铁路沿线新旧对比照片。其中，新照片均为李炬克服重重困难到现场精准复拍所得。他表示，太平洋铁路华工留存于世的照片少之又少，复拍老照片可为还原华工历史提供证据。

完善美国历史

“沉默的道钉”曾是人们对铁路华工的总体评价。但现在“道钉”已不再沉默。

人们以各种各样的纪念方式打破历史沉默。1998年，在加州西拉内华达山合恩角，当地人为曾在这里辛勤作业的铁路华工修葺铜匾以资纪念。根据专家考证，在美国和加拿大，许多城市和小区都为参与修建太平洋铁路的华工立碑或开设纪念馆。

“我所在的俄勒冈州曾安置过铁路华工，中部小镇绛岱（译音）还有一个华工纪念馆，里面有不少记载铁路华工事迹的历史文献。”李斧介绍说。

林志从2005年开始研究太平洋铁路华工历史，每年都要在美国举办数次铁路华工历史展览。

2012年，斯坦福大学发起北美铁路华工研究工程项目，并与中国的五邑大学广东侨乡文化研究中心展开国际合作，共同推进北美铁路华工研究。

2012年6月，美国国会通过一项法案，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排华法案等歧视华人的法律表示歉意。2016年9月，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立法，将华工对美国发展作出的贡献以及受到排挤和迫害的辛酸历史写入该州的教科书。

今年5月6日，芝加哥市市长伊曼纽尔宣布2019年5月10日为“芝加哥华裔横贯大陆铁路日”。旧金山市议会也通过最新提案，将每年5月10日定为旧金山“铁路华工日”。

“现在，美国各界隆重纪念太平洋铁路建成150周年，为美国民众提供了深刻回顾历史的机会，有独特的现实意义。”李斧表示，这对于建构一个全面准确的美国历史，是绝好补充，影响深远。万余名参与太平洋铁路修建的华工，用血汗甚至生命，写下了美国历史极为重要的篇章。

贾平凡 蒋 波 钱盈盈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9年07月12日   第 06 版）